城市的玩具
评论:0 来源:中国花卉报 作者:储劲松
树是村庄的伞,却也是城市的玩具。
在皖西南故乡,人们把树栽得密密麻麻,东西植松柏,左右种梧桐,房前葱茏,屋后参差,仍嫌不够,还要在猪圈拐角植上三两桃杏。一代代人连续不断地栽下去,以至整个村庄被一把巨伞荫庇。
城里人也喜欢树,但只是口头喜欢,实际行动却常常把树当作敌人。那些树,灰灰地站在马路边,被手摇,被脚踢,被攀折,被挂拖把,被汽车尾气熏,被垃圾包围,被小贩当作帐篷支架,被用来撒气和发泄郁闷,被不断发芽壮大的琼楼玉宇挤兑。它们活得艰难。它们只是随意扔在街边的玩具。
我居住的这个小城,在20年前真正是半城半树。走在街道上,但见两条望不到头尾的绿色长龙,在整座城市里盘桓游走。那些树均为高大乔木,梧桐、皂角、香樟等等。它们至少有50年树龄,主干粗大如水桶,次枝旁逸拂人袖,把个小城装点得风情旖旎。
就是在10年前,这个已经铺陈数倍的城市,也还有两条主街保持着原初的风貌。房子是破点儿,马路是窄点儿,但那两排苍劲的梧桐,那森森华盖给人带来的享受,总是让人难以忘怀。记得当年江南同窗曾来此一游,归去数年后来信,不谈山不谈水,惟问“城中梧桐又青否?”我该如何作答呢?难道告诉他“沧海未变桑田,然树早已被伐矣!”
城市在轰轰隆隆的建设声中,永无餍足地向四周开疆拓土,同时把自身有限空间里一切被认为可有可无的东西,毫不留情地剔除。那些大树在一次次的街道拓宽改造,和一座座高楼呼啸生长的尖叫声中,相继呻吟着倒下。每当看到伐木工人手执电锯肢解树木的身体时,我的心总是剧痛,似乎那锯正切割我的腿脚。我还看见,那些树桩在树倒下的那一刻,就淌下了大滴大滴的眼泪。
当关于一条街的建设大潮终于暂时平息,一些娇花弱草和纯粹用于观赏的小植物,被点缀在人行道上。美则美矣,却很不经看,往往栽下不几日,就寥落如晨星。再有一个冬天过去,冻死的冻死,拔走的拔走,几至全军覆没。再种,再没,周而复始。城里人的耐心比小树小草的寿命长多了,但城里人的皮肤却不经晒。苦夏里,穿行在一无遮掩的街道上,灼伤的脸面和臂膀火辣辣地疼。那时节,人们对树的怀念像夏天一样长。
可念归念,砍归砍。在我每日必经的一段路上,有十数棵大树硕果仅存,它们是数百白鹭栖息的家园。可几天前,我还看见有人正在热火朝天地挥斧猛砍。他们的理由十分充分:树挡了行车的视线!谁敢阻止呢,到底人命贵、树命贱啊。只有成群的白鹭在上空盘旋。
树本应是生命之氧,而不是玩具。一座没有大树的城市,无论怎么现代和时尚,它也只是一座拥挤的空城。这样的城市富贵得实在很寒碜。(haopet123.com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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