慈悲的鸽

   
    有时候，一只鸽也足以使人感动。

    我在下午时分买了张门票走进了栖霞寺。栖霞寺，名声飞扬，有秋登“栖霞胜境” 之美称。栖霞寺，是我“寄生” 的城市骄傲。我踏进庙门的时候恰好暮鼓响起，那些回音在曲廊飞檐之间沉闷滚动，长久不散，仿佛阵阵郁雷来自旷远的天边。

    正是国庆节，游客络绎，香火好旺，但我不是外来的游客，无意猎奇。我也不是虔诚香客，无心敬佛拜神。整整一个下午，我在寺门对面一家茶馆品茶。但我心绪不宁，只想找个僻静角落，坐坐，想想，整理整里自己。庙宇墙面金碧辉煌，被十月阳光照得煞亮，鲜泼烂黄的色彩在我眼里风一样飘水一样淌。为什么不到庙里找个安静地方一个人待着呢？于是，我就独自跨进山门。

    果然如愿，我将自己安顿在一片小树林里，落座在一张固定条凳上。很干净的石条凳，因为干净而一片阴凉。左侧是大雄宝殿，我就坐在它的阴影里，歪头打量它，就像一只灰色鼠打量面前一座庄严城堡。城堡大得有点不可思议，访佛童话里的一个虚幻奇迹，里头矗立着伟岸的佛门，他们居高临下府视苍生。不断有人顶礼膜拜，渺小的身形，做着千遍一律千年一式的动作，一再重复。他们不断重复，看着也累。我就不看，转过眼睛盯着面前一块铺地石——一种很平常的石头，平常疏忽了，现在注意到它布满细密、均匀的灰色麻点，细看也是一副千疮百孔的模样。我眼睛盯着石头看，心里就想起了别的事，与石头无关而与人有关……

    那羽鸽就是这时候飞来的。它没有试探和犹豫，直接停落在我面前，正是我目光盯视的那块铺地石。它收拢翅膀，轻巧地蹦跳几下，站稳，就站在离我一尺左右的地方，羽毛灰色，身形娇小。但它一点恐惧都没有，连胆怯也没有，它侧着头好奇地打量着我，打量一个忧郁独坐的人，就像一个人关切地注视着另一个人，关切，而且——慈悲。我和它对视着，就像两个善意的人相互关注着，却默默无语。没有谁注意到这静止的一幕，片刻定格，就在寺庙僻静的一角，大雄宝殿的大块阴影里。我不敢动一动，惟恐吓著它，惟恐吓跑了它。
它后来当然飞走了。它不可能永远站在那块铺地石上看着我。它有它的归处。它灵巧地朝前跳了几下，又朝后跳几下，仿佛是一种寓意独特的告别，然后，振翅飞举。它飞走之后我也起身离开，出了庙门。

    我的周围是一片繁忙市井。我的眼里是那只鸽看我的眼神。慈悲的眼神，以寺庙为背景，其实于寺庙无关，是一羽鸽看待人类的方式。

    所以，被一羽鸽凝视的人是得着了一份意外的幸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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