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心留一半给鸽子

    我爱看王世襄老人的鸽子专栏。一张张精美的鸽子照片，再配有一行行生动有趣的文字，真是让人喜出望外。92岁高龄的王世襄老人，花时间花精力，像喂养鸽子一般把这个专栏办得有声有色。尽管老人一再谦逊地说自己一生并没有养过鸽子，但谁又能说老人不是一位超级鸽迷呢？谁又能说他专栏里都是一些纸上鸽子，是为讲解鸽文化之用的鸽子标本呢？这些鸽子在老人家的心里飞，而他的文字仿佛就是鸽子的咕咕轻啼。

　　往事钩沉，便想起自己也曾是一个鸽迷。十岁那年，我家后院有位养鸽老人，对痴迷鸽子的我特别喜爱，他的鸽子我随便放。一次，老人不在家，我把鸽子哄惊了，看我丝毫没有打算让它们停下来的意思，于是，十几只鸽子飞到高空不见了，惊恐万状的我，赶忙抄起一只小鸽崽，朝天空晃动它的小翅膀。奇迹发生了，刹那间那些鸽子冲出高高的云端，盘旋而下，它们哪里是在飞呀，像是五彩斑斓的一块块石头往下掉，飞落的姿态真是美极了。那时我想不明白，鸽子何以从那么高的天空看见地上的小鸽崽的，但那天，从鸽子的身上，我理解了这个世界上什么是母爱。

　　十年前，我从养鸽的同事那里给七岁的儿子要了两只鸽子，放在阳台上一个大纸箱里养，一个月以后，两只鸽子丢了，为此儿子哭了一场。谁知，一个月后的一天黄昏，其中的一只鸽子又飞了回来，落在我那个没有扔掉的大纸箱里咕咕轻啼，在夕阳的余晖下，我和儿子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美的音乐。可第二天早上，我们转喜而悲，鸽子不见了，再也没有飞回来，当时儿子问我:“它怎么又飞走了，它干吗飞回来呢？”那时儿子还像一只小鸽崽，我没法告诉他，那只鸽子飞回来是为寻找丢失的爱情。

　　我一直以为，一座城市只是在盛大节日庆典上才会想起养鸽人，放飞鸽子只为装点一下节日气氛，节日之后，就不拿鸽子当回事了。在王世襄老人的鸽子专栏里，我看到他用了拯救一词，这个词用得真是准确。由于种种人为因素，如今的鸽迷少之又少，看看我们城市的上空里还有什么在飞吧，如果我们的天空里连鸽子都没了，我们还看什么呢，难道只有当沙尘暴即将袭来的时候，我们才抬起眼，异常恐惧地看一看天空吗？

　　关于一座城市的鸽文化无人传承是不是很可悲，王世襄老人就曾经对新闻联播背景画面中的鸽子耿耿于怀过。那几只鸽子不是我们国家的，而是一些美国鸽子，老人家看在眼里、痛在心上，给电视台提意见，可是电视台也够绝的，竟然是换汤不换药，只是把美国鸽子由近景推到远景而已，至今那画面上飞的仍是美国鸽子。我认为王世襄老人不是在破译所谓鸽文化密码，他最朴素的愿望是让我们爱鸽子，把心留一半给鸽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