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对鸽子情有独钟。这种感情始于童年。
那时尽管贫穷,常常饿肚子,却是无忧无虑的。全家人守在一起,充满温馨。每个日子都是一样的,觉得单调时就想办法生事。除了养狗、养兔子,还养鸽子。开始只养了四只鸽子,两公两母。这两对鸽子夫妻十分恩爱,也十分勤勉,准时生蛋,小心孵化……在鸽妈妈的精心照料下,小鸽子一窝一窝地陆续成长起来。于是就有了一群鸽子,飞起来一片,落下来一片,有纯白色的,有银灰色的,还有棕色的,看了让人心花怒放。
我不会做鸽哨,做鸽哨是哥哥和二哥的长项,尤其是二哥,几分钟就可以做一个。将干透的竹片取来,削成一个个比指头稍大一点的圆形,然后在上面削出一个长条状可以斜吹进风来的口子;将稍厚一点的白纸剪好,再圈成一个个指头粗的圆筒,然后刷上清漆;将木头削成一个个与筷子一样宽的薄片,在下部钻出一个小洞,与纸筒粘贴在一起……这样,一个鸽哨就做成了。等晾干后,就可以用别针与细线绑在鸽子的尾巴根部,鸽子一起飞,就会响起“嘤嘤呜呜”的哨声,时快时慢,有起有伏,宛如大型交响乐,又似天籁之音。
童年就在这样的乐趣中度过。
鸽子多了,鸽群内部常常发生矛盾:当我将一碗高粱米撒在房顶,群鸽便“咕咕”欢叫着前来吃。年轻的鸽子不懂事,往往抢了首领的食物。每当这个时候,战争就会暴发。大鸽子显得不愠不怒,用尖嘴使劲啄小鸽子,有的小鸽子识趣,就躲到一边吃去了;有的小鸽子不甘示弱,就与大鸽子对啄起来……这样的战斗经常发生,但未见流血。
最激烈的战斗发生在相亲的时候:这只公鸽子看上了眼前的小情人,另一只也看上了,而且小情人对两只公鸽子态度暧昧。于是,因为争风吃醋,两只公鸽子就会大战一场。它们面对面地战斗,嘴里发出凶狠的叫声,眼里充满了仇恨,头上的毛都竖起来,互相啄咬……如果挑战者力量较弱,战斗往往几分钟就结束了;如果挑战者力量强大,战斗则要持续很长时间。失败者往往被啄得头破血流,从此规规矩矩;胜利者虽也负了伤,但并不重,趾高气扬地走向母鸽子,“咕噜咕噜”说着情话,得到允许后,便开始做爱……
我家的这群鸽子有三四十只,最多时有六十来只,飞在天上哨声悠扬,落在地上“咕咕”有声。听父亲讲,在他年轻的时候,每年冬天都会飞来一群鸽子,在院门楼里做巢,最多时有上百只。那时还没有我,因而我并未见过,想来那个场面更胜一筹。我连院门楼都未见过,在我记事时院门楼已不知去向。如今,父亲也离开了我们,他长眠在地下已八个年头了。
在边陲小城,我也曾养过四只鸽子,是一位军官送给我的。可是,两个月后它们飞走了,再没有回来。为此,我曾几次偷偷地伤心落泪。
那优美的鸽群刻进了童年的毛孔里,如今我的体内还常常有鸽哨响起;家庭的温馨是那么诱人,驻扎在我的心灵深处,永不淡化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