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蓝雨”是我鸽棚里的一羽公鸽,2004年春天出生。它有着机敏的黄眼,粉白的心形鼻子,壮实身体裹着的一身绸滑羽毛上布满了暗蓝色的斑点。
“蓝雨”家飞训练从不偷懒,我不放倒小旗,它会绕着鸽棚飞个不停。晚上我给鸽子喂维生素,只有“蓝雨”不用我掰开它的嘴,会自己张嘴吞下胶丸。
“蓝雨”是个好“丈夫”,它与配偶“娇娇”形影不离。舍外休息时,它们卿卿我我,交尾后,会双双拍着响翅去远处绕上一圈。棚里的单身母鸽都是“蓝雨”的仰慕者,一有机会,它们便故作姿态向“蓝雨”大献殷勤,但“帅哥”却毫不领情,总是不屑地扭转脑袋,傲慢地一闪翅飞回“娇娇”身边,撇下了厮打成团的“粉丝”们。
去年暮春时分,“娇娇”生下了第一对蛋。孵蛋期间“蓝雨”每天一大早便等着“接班”,它紧挨着“娇娇”,一点一点地把“娇娇”挤出草盆。天挂黑了,“娇娇”在一旁催促急,“蓝雨”才慢吞吞地挪动身子,一边还意犹未尽地“咕咕”哼上几声。
孵蛋两周后,“蓝雨”的胸部鼓了起来,嘴常有“奶浆”从嘴角溢出。18天后,雏鸽破壳而出,“蓝雨” 兴奋极了,赶紧把蛋壳叼出窝,趴在草盆里,蓬着毛,小心翼翼地呵护两只小毛团。它开始狼吞虎咽地进食水,把“奶浆”和泡软了的食物哺喂给孩子们。
雏鸽长得快,每天一个样。“蓝雨”和“娇娇”忙碌着,总是担心孩子们没喂饱。“娇娇”常常独自消失在天边,到郊外地里觅食,两三个小时后,撑饱了才回来。“打野食”是鸽子远祖基因的残留,很多鸽子都保留着这种习性。“蓝雨”也有“打野食”的冲动,好几次已经飞得很远了,还是折返,它实在放心不下草盆中的孩子们。
那天下午“娇娇”“打野食”回来,“蓝雨”象平时一样上前迎接,刚靠近“娇娇”,“蓝雨”好象意识到了什么,即刻飞回窝格。“娇娇”饮水后飞上窝格,“蓝雨”竟猛掀翅膀劈头盖脸把它打下了地。“娇娇”以为“蓝雨”把它错认为入侵者,它一次次地飞上去,一次次被打下来,“娇娇”懵了,不明白为什么是这样。“蓝雨”完全变了,只见它收缩着瞳孔,竖起了颈毛,鼓动起双翅,朝着“娇娇”“胡胡”地吼叫。“娇娇”伤心极了,灰心丧气地缩在角落里,耸散开全身的羽毛。忽然,“娇娇”伸直脖子仰面倒下,两脚抽搐着,吐出一大口黄绿色的水,一股刺鼻的气味弥漫开了。
“娇娇”吃了拌有农药的谷物。我赶紧给它洗嗉,但已经太晚了。
“蓝雨”怔怔地守窝格,说不清是惊恐、愧疚还是哀伤。它很清楚眼下所发生的一切,没有办法,它只能这么做,为了孩子们。
天黑了,我走进鸽棚,“蓝雨”纹丝不动地站在老地方,象一尊塑像。我伸手摸了摸雏鸽,嗉囊鼓鼓的。可怜的“蓝雨”,这种时候也没有忘记喂饱它的孩子们。
“娇娇”去世快一年了,它们的孩子早已飞上蓝天,开始了独立生活。“蓝雨”还是孑然孤身,单身母鸽们加紧了对它的挑逗进攻,“蓝雨”却象是浸了水的火柴,再也擦不出一丁点火花。
每当月光透进鸽棚,总会传出一阵阵“呜呜”的悲鸣。那是“蓝雨”,它又想“娇娇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