轻悄悄地,推开天台的门,霎时间,落日的余辉如万缕丝线迎面无声地射来,击得人晕晃晃。
抬眼望西处,五月的落日在不远处,印在蓝蓝的天空。还未到残阳似血时分,日头旁片片化开鳞片般的白云,淡淡染上一层霞色。城市拢在一片橙金色里,建筑物在层叠的高低错落里凝滞住,静静地自有一番世间安稳。此刻,这份安稳宁静正被热闹的鸽群打破。
那是父亲的鸽。
鸽满天飞舞,旋荡空中,不时越舞越高,把阵阵鸽哨声传向遥远碧空。伴随鸽哨有如潮水般涨落起伏的嗡鸣,鸽群时而渐行渐远,时而旋近头顶划过。队伍中不时落下休憩的鸽,飞落在鸽棚屋檐上,发出“咕……咕……”的叫声,此起彼伏。
鸽棚旁,父亲静静地坐在那里,光晕罩着,脸被映得红润。他的身后是一盆养育多年的铁树,巨大如扇般的叶子四处伸张,有几片与围栏上的爬墙草和苦瓜藤纠缠在一起;角落里的一棵无花果树,长着细绒毛的叶正脆生生地绿着;两棵茂盛的小枣树刚刚开花,还有葡萄架上也结着串串青果。鸽不停扑腾着,和着风,将落下的羽毛片片飞起。
父亲正在往小鸽嘴里填送食物,鸽仔伏在他垫了毛巾的膝盖上,大大地张着嘴。父亲专注投入,他没有发觉我的到来。
我沉静地看着父亲喂小鸽,不时有鸽扑扇着翅膀落在他的肩上,他的脚边。有只白鸽在他脸上蹭,很亲昵的样子。
初夏的微风缓缓吹动,将空中飞散的一片鸽绒吹落在父亲的头上,毛丝丝随着风轻颤。
我走到近前,将父亲头上的鸽绒摘下。
父亲扭头看看我,微笑浮现在他的面容:“想不想看冠军妈刚出的小鸽子?今早刚戡头出来。”
我点点头。
父亲捧着喂好的鸽,起身进了棚里。不一会儿,他走出来,冲着我小心地展开他宽大的手掌:手心里卧着一只还未睁眼的小东西,好小,肉红红的皮皱着,头歪在一旁耷拉着,透亮的小喙嘴上还沾着些许鸽乳,小身子轻轻地颤抖。
“小心拿着,嗉囔里刚喂饱。”父亲说。
我轻轻接过它,小生命动了动,暖暖地躺在我的手里,感觉到这个小肉身里跳动的心脏,那是顽强的生命在跳动。这十多克的小东西,不知迷住了多少象父亲这样的鸽痴。
记忆中,每次回到父母身边,都会见到这样的生命出生,一代又一代,也不是十分久远,时间永恒在那里,生命川流不息。手中的生命也许会很脆弱,也许会非常坚强,辉煌或失败过后,一切灰飞烟灭。新的轮回开始,生命就是这样生生不息的延续着。
“它一定会很出色的,它的妈有很好的血统,出的鸽子有不少都拿了好名次,这次的配对很成功!”父亲说,很高兴的样子。
我笑着冲父亲点点头,轻轻抚了抚小鸽仔,小心翼翼地把它递给父亲。
父亲将小鸽送回它母亲的身边,又给鸽添食喂水忙碌了一阵。
暮色渐渐落下,天空的色彩如同勾兑好的颜料瓶,缓缓沉淀下较深的色素。残阳变得红通通,如血的颜色。群鸽舞动在落霞里,天地一片烟紫酒红,象一幅色彩浓郁的油画。
“该回棚了!”
父亲眺望远处,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鸽笛,有节奏地吹响,呼唤着还未归巢的鸽。
鸽纷纷飞回,呼啦啦落了一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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